葛藤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浦江最边缘的山村，小山村位于山坡上，人口最多时有二千多人，田少山多，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我家每年上半年的观音豆腐和下半年葛藤粉来作为救济粮。在那个年代是一个食物短缺的年代，温饱是众多人们奋斗的目标，父亲说幸好我们从小生活在山里，对他来说，大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依靠。 小时候家境贫困，到了三荒春头经常要断粮，解决温饱是父亲每年的头等大事，每到秋冬季节队里空闲之际，为了养家糊口，体弱的父亲带着玉米粿作干粮早早去山上掘葛藤。挖葛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葛藤大多生长在向阳湿润的荒山坡上，山路崎岖，路途遥远。葛藤的叶子橢圆形绿叶，郁郁葱葱，长长藤蔓，白白**，蝶形紫色花朵，仰首翩翩，藤叶交织，盘根错节，秋未冬初，山上柴草枯*干萎，只有曲径藤蔓葛根，叶绿葱郁，生长依旧！挖葛根最难的就是从一大片的葛根丛中找到葛根的根部，面对纵横交错的藤蔓，哪里才是它的主根呢？父亲已有经验能分辨的出，葛根聚集而生，只要找对地方，就是一大片，茎蔓比较粗的，地下的葛根也就比较大。他先把藤蔓砍掉。再把地面清理一下，就能找到根部的位置了，运气好的话，一根葛藤就能挖出上百斤的大葛根，但这很少碰见，大多数时候挖出的葛根也就几斤到十几斤重。父亲经常说有的葛根平地而生，挖的时候也就不吃力了，要是遇到往土里钻的，那真是要耗费不少力气，顺着葛根越挖越深，用力往外拽又拽不出来，弃之又心有不甘，只得继续往下挖，有的要挖半人多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葛根完整挖出。将刚挖出来粗壮的葛根高高举过头顶，回家后得意洋洋炫耀一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有一次，天快黑了还没有回家，全家人非常着急，原来他在采挖葛根时，起初以为是容易挖的，但是随着根系的清理，石缝的打开，竟发现是长5余米、重近20公斤的超大葛根，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完整取出，因此回家晚了。傍晚时分，身材矮小体弱父亲挑着上百斤的葛根朝山下走，由于两头葛根比人还要长，走路时有点像三兄弟一样长，他要扛着这么重和长的葛根走上十几里的山路才能到达家。父亲干了大半辈子的挖葛工作，肩膀、手掌、脚掌早已磨上了层层厚厚的老茧，慢慢地，这老茧越来越厚越来越硬，慢慢的，这老茧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和身体深深地融合在一起了。葛根变成葛粉还有一个像加工番薯粉那样的极其复杂的过程。要经过清洗、敲碎、过滤、沉淀，最后得到的才是葛粉。葛根从山上挖回家以后，就得清洗葛根上的泥土。在冰冷的池塘水里，父母把葛根拿去洗，洗净后，葛根用木榔头捣烂，我家门口，冬阳暖意浓浓，父母抡起木榔头一刻不停地敲捣，“咚咚咚”的捣葛声此起彼伏。至今我老家门口还保留着那块被敲打成很光滑的大石头。即便这样功夫才去了不到一半，还要过滤，每次只能过滤两小瓢，先盛出两小瓢兑上半桶水倒进滤布里，将粉质滤干，然后倒出再兑水过滤第二次，如是三次才将竹纤维似的渣（葛藤筋）去掉，将过滤出的水浆倒进一个豆腐桶里沉淀，到晚上时把沉淀的葛藤粉拿出来可以当成面粉一样食用了，我小时候经常吃到葛粉做到汤圆、葛粉糊、葛粉粿等。其实葛根含粉量低，一般只有百分之十还不到，但是父亲的一担葛根可以解决一家人几天的粮食了。由于上餐等不到下餐，葛藤粉当作主粮食用，根本没有把它晒干的机会。葛根全身都是宝。葛根藤，长达十几米，纤长软细，韧拉性强，我们上山砍柴时，就近割下葛藤当绳用，捆挷柴草；有时，鞋底断线，鞋膀脱离，鞋后跟就象张开大嘴“狮子”，行走不便，不跟脚，拽下－根葛藤，撕掉叶子，脚底脚背，上下一绑，挑柴下山，天冷了，葛根藤捆綁棉祆腰间，紧身防风，暖身御寒；葛根藤还是编织箩筐、菜篮等农具，是扎扫帚、柴篓和编制草鞋的好用材；葛藤系在屋梁上，悬吊掛物，葛藤当绳索，耐用省事。洗过葛粉的渣叫葛藤筋，拿到供销社是可以收购的。葛藤筋还可以农村砌房子的原料，将葛藤筋掺杂在白石灰浆中，充分掏烂搅拌均匀以后，可以用来粉刷内墙，纤维相互牵拉，起到坚固的作用。由于村里掘葛藤的人不多，每到邻居要打灶时都到我家来要一点，葛藤筋和石灰浆拌在一起用在灶面上，灶面经久耐用而且耐热不会开裂。葛根的藤还可以做葛藤草鞋，它比一般的稻草草鞋要牢固。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家里条件拮据，父亲一年四季都与自己制作的葛藤草鞋为伴，穿着它上山下地务农活，只有在冬天才舍得给自己添一双保暖的袜子（叫做草鞋袜），走在雪地里，既轻快，又防滑，是父亲眼里走山路的必备神器。平日里，父亲编制葛藤草鞋有着严格的工序，制作出来的草鞋既美观又耐穿，走路还不硌脚。从小到大，我每次看着父亲穿草鞋都感到十分好奇，父亲总是说：“草鞋穿着不暖和，会冻脚的，只要你们努力读书，将来有工作，穿什么都有，不用穿这个”，但从不知穿上草鞋是何感觉。记得我小学时候有一次到公社学校参加数学竞赛，带队老师说：“你如果有名次拿回来，你父亲以后就不用掘葛藤了”，遗憾的是愧对父亲了。父亲掘葛藤直到农业生产承包制后才结束，年老时他经常说现在再也不用掘葛藤了。父亲已经离开我多年了，对我们而言，现在吃饭已不再是一个问题，没饭吃、吃不饱饭的事已成了遥远的记忆，葛藤粉已经不再是救济粮，而是作为一种保健食品了，但是那种味道一直永驻在我的心间。老城事栏目每周末出品，欢迎投稿，邮箱：xiao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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