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五更市卖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
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雪后的苏州城,街道的店铺,被积雪覆盖,冰雕玉砌,正午的阳光和煦的照着,犹如天宫的琼楼玉宇,只是门面各种的招牌和幌子,显出属于人间的热闹与繁华。虽然冷,但街道上仍然人流不绝,不时见店里与店家讲价的,有匆匆回家的。几个孩子在街道一角打雪仗,堆雪人。两顶蓝色小轿分别由四个轿夫抬入一个小巷,向巷子看去,几个深宅大院,院门打开,几个家奴员工在清扫门口的积雪。两个乞食的丐儿,穿着破旧的棉袄正朝这边走来。
吴又可踏雪而行,穿街过巷,来到了运河桥边的一个沿街的人家。桑木的大门紧闭,门上瓦沿上垂着一排的冰溜子。吴又可来到门前,扣了几下门,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熟悉的脸露出,是自己的堂弟吴成。吴成见到吴又可到来,连忙将他让进来。随着吴成走入,院子不大,却放置着些怪石和灌木,几丛梅枝掩映,颇觉精致。走入客厅,请又可入座,摆上茶,嘘寒问暖吧,又叙些闲话,便转到吴叔的病上。
“家父两年因罢官在家,郁郁寡欢。每每说手足麻木而痰多。曾向你说起,你说身体肥胖,又善饮啖,酿成痰湿,流注经络所致。让节食节酒,从此后本也没事。几天前,与俩老友饮酒吃饭时,突然昏厥遗尿,喉中作痰。请苏州薛先生看了,说是年老气虚,正虚邪中,因此给开了人参、附子、熟地、当归等药及麻黄桂枝等,药物灌入,了无作用。想是不行了,所以托人告诉你,想能见上一面。”吴成说。
“我们快去看看,两年不见,不知叔父怎么样了”又可说。
说罢,吴成引吴又可进入后屋,一间厢房里的床上,吴叔半躺着,身体肥硕,口角歪斜。吴又可来到床边,吴叔睁眼看看,却说不出话来,喉中呼呼有痰。吴又可坐在床边,“叔叔,我是又可,来看看你”,说着又把手指搭在他的脉上,过了一会,有摸了摸吴叔的肚子,用手掰开他的舌头看了看。
“我看叔叔的病也并不是没救的。我刚才看了看,他脉象洪大有力,元气尚足。面赤气粗,舌苔厚腻,腹部膨胀而硬,是痰火内结,诸窍皆闭。只是参附熟地之类不宜用的”吴又可说。
“自从父病,悔事亲无术,也看了些医书。看《金匮》说,脉络空虚,邪气内中,又有中于脏腑、经络之别。觉得郎中说的也没错,知兄为吴中名医,还想听兄高见”吴成说。
“自汉唐以来,中风一病皆谓正虚邪中,制大小续命汤诸方。至金元刘、李、朱三子又谓火极、气虚、痰瘀为其病因。又有所谓左病属血,右病属气之说。本朝前贤不能决断,便以真中风、类中风胡乱称之。其实所谓真中、类中本无区别。所谓中风之风,并非外感之风,如叔叔室内饮宴,并无所谓风邪,便即中风。或果天有风寒,也只是诱发,并非真如伤寒、中风有发热、头痛之类。究其根本,中年以后,兼之不善调摄,元气亏虚为本。因此正虚也没错。痰火内壅,阻塞经络,也是邪中。故笼统而言正虚邪中也算合理。至于气血周行全身,哪有什么左血右气之理。只是疾病发展有其阶段,则需平脉辨证,随证治之,又不可笼统而论。”吴又可说。
“薛先生祖父立斋先生我也知之,宗东垣之说,喜用温补。但不可胶柱鼓瑟,观叔父脉洪有力,是实证之象,用参附熟地正是犯了虚虚实实之戒,实的更实,正促其死亡啊。我虽然不敢说必可救治,也想尽力挽回”
“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我既不知医,就且委之兄长了”吴成说。
我开一方,你且找人抓来,我自与你煎药。只见纸上写着:
川芎二钱、麻黄二钱、白芍三钱、杏仁二钱、防风二钱、防己二钱、人参一钱、黄芩二钱、生大黄二钱、甘草五分
三付
除用方药,针刺也施用,我且用针。说着到前堂寻来背篓,取出银针,用火烧了,来到后堂针刺了百会、印堂、人中、地仓、及左侧阳明少阳经几处穴位。
药买来后,又自煎药,先煎麻黄一二沸,去上沫,后煎除大黄外诸药,煮两刻钟,加入生大黄煮一二沸。
连续两天便以此方调理。期间吴成带又可前往苏州城,买了几本医书回来,听说有个写城里有个冯先生,善写小说。也买了两本回来,每日行针施药之余,读书为遣。
三日后,吴叔大便两次,气息平顺,虽口不能言,然精神已好,且可扶起喂饭。吴成见之大喜。
又更方:
当归三钱、川芎二钱、半夏二钱、陈皮二钱、茯苓三钱、黄芩二钱、天麻三钱、人参1钱,入竹沥一升。
又辅之以每日扶起活动,渐渐已可自行扶床而坐,只是言语尚蹇。
又与吴成闲话两日,看叔父无碍,便要离去。却听吴成说起,前日里见了给吴叔看病的薛先生,闲话两句,却听说苏州城写小说的冯先生患了伤寒,病的很重,却针药无效。吴又可听了,觉得还是去一下的好。
“自古医不叩门,老兄这么做怕不妥”吴成说。
“话虽如此,我总想看上一看,也未必就能治,就想看一看情况”吴又可说。
“既然如此,我与给他看病的薛先生说一说,看能否推介兄长”吴成说完,就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