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最正规医院 https://wapjbk.39.net/yiyuanzaixian/bjzkbdfyy/ffxbdf/我年出生在曾祖、祖父留下的大院子里,说是大院,其实不过是五间堂屋、两间耳屋、两间厢房和过道间等围城的祖传院子。
当时祖奶奶还在,五世同堂,还没分家。随着大家庭人口越来越多,院子愈发扁窄,整天鸡飞狗跳、吵吵闹闹,农机具、辊磙、风箱、铁锅、水磨、对窝子、炼铁工具等物件,把整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晴天一家几十口子在大院里露天吃饭,阴天雨天则在堂屋挤挤挨挨地将就着。院西北侧是供应全家饮食的厨房,由以前的门楼子扩成,每次吃饭是我母亲、我婶子几房媳妇轮流做,米饭都要一大锅。
每到吃饭时间,院子里外都是人欢马乍,大人和大人吵,小孩和小孩闹,乱得不亦乐乎,宛如逢集一样。
老家祖训是五代不分家,最好一起过。后来看实在太闹腾了,爷爷邀请了大郭庄的娘舅一道,和几个村里的长者,一起主持分家了,各家分屋睡觉、分灶吃饭。
年前后,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施行了几年,家里经济条件有所改善,村里也在圩河外东门口附近新划了宅基地。我们家和几个叔叔都分到了。
原来我们是住在八义集圩河里的,八口人,挤在分家得到的两间低矮小房子里,大人进出都要低头,小孩在屋里都没法转身腾挪,舅姨姥娘没法过来走亲戚,邻里妯娌之间也经常因为住房和小孩问题,拌嘴吵架,每天鸡飞狗跳、吵得耳朵痛,住得实在憋屈。
穷则思变,父母下决心要举债在宅基地上盖三间土坯房。
年,我们家圩河外的宅基地上,盖了三间齐脊式土坯房,顺带把锅窝、防震棚、猪圈等也建了起来,虽然院落不大,但四野开阔,景色清新,这才有了点家的样子。
圩里,指的就是八义集老镇高高的圩墙圈起来的四方之地,方圆大概几百亩,四面环水,河面宽十几米,水深好几米,只有南北吊桥可通外部,南北吊桥称之为南门口和北门口。
集市、商店、说书场、小学、澡堂子、粮仓、饭馆这些都是在圩里的,自成一体。里面的人经年不出,柴米油盐生活起居都正常。解放前,圩里是几大地主和大户,以及依附他们的手工业、商贩所生活的地方,有庄丁巡逻守护,也是日伪、国军先后盘踞的地方。
圩外,相对而言,就是老镇以外的偏僻所在。与老街隔水相望,四周少有人烟,眺望处几近全为一望无垠的开阔天地,逢有苍穹间的风吹草动,虫鸣鸟啾,愈发衬托出四下里的寂然安静。
相对于“圩河里”古镇老街的热闹拥挤密密匝匝,“圩河外”的空旷生活自是另一番自然情趣:初春万物复苏、花草飘香,夏日柳槐依依、浓荫片片,秋季麦浪滚滚、遍地金黄,冬天白雪皑皑、天高地阔。
我们新家小院就座落在八集镇外的东河边上,这原是村里挥汗耕耘、昼夜劳作的田野,由于生产队人口急剧膨胀,围里愈显扁窄局促,再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因此,在靠近东河边昔日被称为“乱岗子”的地方,被村里划定为宅基地,陆续起了十多处农家小院,如散落的星辰,点缀在成片的绿色田野之间。
家里的三间“新房”,比以前的两小间大了一些,仍是土坯结构,周围栽种了一圈梧桐、柳树和楝树。房子长约十米、纵深约四米,土墙厚三十公分,三角屋顶上时髦地覆盖着几层水泥瓦,房顶上的木头桁梁、芦苇等大部分材料都是赊借别人的,几根木头上还歪歪斜斜地写着人家的名字。
房子比较低矮,伸手几乎就够得着屋檐。院子只有六十见方,除了小小的厨房和茅厕外,“围墙”也都是用树枝、玉米秸扎制的栅栏简单围成的,只算能挡个小猫小狗。东厢房靠墙边有一张大床、两只箱子和几个泡制咸菜的坛坛罐罐;西厢房拥挤地摆放着三张小床和一张破旧的梳妆桌,那是姐姐们的卧室;中间堂屋的四角上卧着几口盛放五谷杂粮的水泥大缸,几只掉腿缺角的凳子和一张新做的饭桌凌乱地横放在堂屋中央。
那时,我在父母的娇惯和姐姐们的迁就下,整天在村子里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开始刚搬家时并不习惯圩外的寂寥空旷,还是跑到奶奶家和原先的一群伙伴玩耍,直到天黑方才依依不舍地被拉扯回来。
四五岁的娃娃正是“狗都嫌”的淘气年龄,每次回奶奶家都要惹出一番祸端,不是偷吃了奶奶自制的糯软面饼、打翻了奶奶家的油瓶,就是点燃了邻居家的柴垛、或是描黑了堂姐搜集的明星贴画的眼睛…….结果或是自己委屈得泪眼花花地哭着跑回来,或是被奶奶踮着小脚拿着小棍装作敲打的样子被赶回来。居住在圩外几个月之后,就渐渐在这空阔天地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四季乐趣了。
春天,大地回暖,空气清明,垂柳遍野,花草簇拥。和邻居家的新伙伴们在小河边玩泥巴、捉蝌蚪、看水草,或抽提河岸上甜甜的茅菇莥和酸酸的茅草根咂着吃;在瓦房屋檐下掏麻雀窝、烤麻雀吃,或爬上柳树槐树间庇荫、编花环、做口吹的笛子;在草地上任意打滚玩闹蹦跳,或是欢快地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做着各种游戏,直至夜幕悄然降临和大人们的吆喝一声紧似一声地响起。
夏天,田野葱郁,枝繁叶茂,烈日炎炎,百鸟争鸣。可以打落浓密楝树梧桐树上的楝豆,串作佛珠扮成和尚、摘梧桐的喇叭花吸蜜,或是偷偷敲落邻居家酸涩未熟的桃李枣杏分着吃;可以在暴雨天光头淋雨、卷起裤腿趟着水花,或是用竹竿挑着燃烧的油布包捅戳马蜂窝;可以在雨过天晴时在树林间拿着铲子挖知了、举着扫帚迎着夕阳捕捉蜻蜓,或是拿着小树枝调戏笨笨的铁牛;可以在河沟边玩泼水、钓龙虾、网小鱼,或是比赛着看谁将瓦片漂得更远,撇出的水花更多,然后坐在潮湿的草地上兴奋的数着一圈圈如花般、渐渐拓展开的涟漪波纹。
秋天,天高气爽,五谷落仓,家家操镰,户户忙碌。失去了家长的暂时管束,可以更加从容地在已经收割的空旷田野里捡香端午和黑星星吃、放火烧草、挖老鼠洞、捉豆虫蚂蚱田鼠烤着吃,弄得满嘴满脸都是黑炭;或是在南河桥洞里快乐地分享偷来捡来的玉米红薯、毛豆花生、瓜果番茄;可以在打谷场上占山头打闹,在柴垛中挖制地道捉迷藏,整得浑身都洋溢着快乐的稻草麦秸。
冬天,万物蛰伏,北风怒号,冰天雪地,一片苍凉,仍能在新家周围寻找到快乐的天地,支着簸箕逮麻雀,砸开河冰网草鱼,东河里滑冰拉冰车,院外堆雪人打雪仗,在煤球炉上洒些盐巴、胡椒粉烤着半生不熟的肉吃;更值得高兴的是,新家的地方空阔,到了年关可以大胆地放着滚地雷、大红袍、二踢脚等鞭炮,过年的气氛被烘托得酣畅淋漓。
80年代改革开放后,街里的白铁皮手工作坊和个体小铁铺又多了起来,父亲所在的铁木业合作社更名为县机械厂后,受到了冲击,每月二十四块的工资有时还要拖期,拿到八口人的家里,如同泼向沙漠的一杯水,瞬间就消逝地无影无踪了:村里的提留款、学校的学杂费、家中的人情礼节、种子秧苗费、扒河修路费、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钱……,加上他每月固定的抽烟喝酒花费,这些源源不断地花钱支出,让家里生活捉襟见肘。
住到圩外以后,父亲的作息习惯变化不大,每天下班后仍旧要到奶奶院子坐坐,抽上一支烟,陪奶奶拉拉呱、帮帮忙,估摸着家里粥饭快做好了,才沿着小路踱回圩外家中。铁厂检修停工时,他要么和几个工友喝酒玩牌,要么到集市上遛遛看看、听听大鼓评书,或是带着撒网沿河边转转,留下点烟酒钱、交了工资后,做个甩手掌柜最好。
虽然盖房以后,家里欠下了一屁股债,但父亲一直不急不躁,多年来的惯性、惰性思维和生活经验,让他习惯了随遇而安,反正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自己身体一直体弱,从小就没怎么摸过农活,懒散安逸惯了,一下湖摸起锄头镰刀就脑子发蒙头皮发麻,看着田里无休无止的庄稼活儿,就有一种烦闷绝望感,以至于总是心不在焉。
当母亲疲惫至极地从田里回来时,气得数落他不到地里去时,他总是讪讪地陪着小心打着哈哈,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要不掐断他的烟酒零花钱,即便是再艰苦的生活,在烟雾缭绕和酒意熏熏中也是容易对付过去的,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平平安安不惹是非就好!
刚从大家庭的喧嚣嘈杂中解脱出来,面对单门立户的小家庭时,母亲多少感到一些慌乱不适。在“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的大家庭中,她已习惯处于被支配和从属的地位,静等爷爷奶奶分配家里家外的活儿,然后任劳任怨将它们一一忙完。
分家以后,早晨醒来就是八张嘴,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得精打细算。生产队分得三亩水田、两亩旱田以来,母亲一直是热情高涨、心劲十足,唯恐哪一件农活落在了别人的后面,几乎每天都是整个生产队下湖最早、回家最晚的人,披星戴月,累得腰酸腿疼,容不得田里有一株稗叶杂草。
因田里薅草、培垄、掐头、施肥、收割、插秧等活儿苦累繁杂,母亲要求又十分苛刻,家人干得毛糙些,她就不免急躁上火,有时连吼带叫地督促大家干这干那,一件事情刚一吩咐完,又赶紧吩咐第二、第三件事,通常大家一阵手忙脚乱,顾得了碟子顾不了碗,一早一晚就常听她在小院里一惊一乍的唠唠叨叨。
在外人看来,圩外的这个小院简陋的近乎寒酸,但母亲还是有一种当家作主的自豪感,看着一家人不分白日黑夜、一把泥浆一把汗垒建起来的家园,她在夜深人静时就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地带着儿女过日子,不蒸(争)馒头争口气,不能让亲邻看了笑话。
因此,母亲比分家之前更忙,对我的学习、想法和生活,自上小学以来,她从来没问过,也没有时间问,她的全部时间都在无休止的责任田和繁重的家务中,把照顾我的责任都推给了我的姐姐们。我也是在五个姐姐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的。